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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建松在家裏找了三遍,茶幾櫃朝外張著口,雜志日報散落一地,桌上的花瓶掉在地上,玻璃碎片還沒清理。他在房裏來回走動,虎眉倒豎,面部陰險。

忽而轉頭看向某個房間,布滿紅血絲的雙眼瞇起,大步流星地走去,搭上門把手一擰,門開了,“陸一卿人在哪?”

“應該剛放學,在路上了。”

“他個兔崽子又去哪混了!”陸建松那雙眼橫掃屋內,等保潔人員一走,他就開始翻箱倒櫃,欲望和怒火已經讓他無暇顧忌其他。

房子兒子都是他的,來兒子這屋檢查檢查,天經地義!

他手下翻找的動作粗野兇狠,衣櫃,床頭,書架都找遍了,依舊沒找到那個東西,體內翻江倒海使他一拳砸到電腦桌上。

啪嗒。

桌上全家福相框掉到地上,玻璃框出現一道道蛛網裂痕。

一盆冷水似乎將體內的怒氣澆滅,他彎腰去撿,發現桌下一個帶鎖的抽屜,他臉上那對兒子的愧疚和疼愛逐漸褪去,一把火又燒起來。

他用手掰兩端,用腳狠勁地踹:“兔崽子活膩了,還敢上鎖!”

櫃子沒打開,還沒親眼見到,他就莫名有不好的預感。

陸建松搜查地過於專註細致,陸一卿背著書包進來他都沒聽見,前者推開房門,門抵住墻面發出聲輕碰,進來時書包拉鏈敲了下金屬門把手。

猛地一下,似乎也懾住陸建松外強中幹的心神,他眼神冷厲,強行壓抑住不安,回頭問他:“裏面藏了啥還上保險?打開。”

陸一卿一回到家看見客廳的狼藉,做飯的阿姨給他使眼色,種種都預示著家裏不太平。進到房間果不其然和預想的一樣。

陸建松就站在保險櫃前,他心頭一顫,凝滯的神情轉變,臉龐掛起紈絝的笑,“這不是有鑰匙麽。”

陸建松剛才太慌張沒看見,鑰匙在鎖槽轉動半圈,他急不可耐地把陸一卿拽走——

空間不大的抽屜裏躺著個深藍色禮盒,盒子沒蓋,裏面是防磕碰的泡沫屑和一個半成品木雕小人。

再無其他。

陸一卿不好意思地說道:“送同學的生日禮物。”

“一個破盒子還上鎖?”

這不是廢話麽,都說了是禮物,送給喜歡的女孩的生日禮物,當然要防備家長了啊。

陸一卿不想頂撞陸建松,把鑰匙本本分分地放桌上,“那不鎖了。”

還是沒找到,陸建松戒心重,之前就不常把重要文件帶到家裏,都是鎖到另一棟空房裏。

陸一卿把地上的書本和衣服覆歸原位,問道:“爸,我聽說你單位上的事了,江叔叔沒事吧?”

這一句像是踩到老虎尾巴上,他反應過激,“沒事!你上你的學,管那麽多幹啥!”

“噢我就問問。”

“問什麽問?!這是你一個學生該好奇的事情嗎!”

陸一卿理著一摞書,書的邊邊角角磕在桌上,“爸,那你呢?應該也沒事吧。”

電腦桌桌面哐哐作響,險些就蓋住了這句音量不高的問話。

陸建松轉過身,陸一卿擡起眼,眼神從桌上轉到父親的臉上。目光對視,二人都是木著臉,像片無風無浪的湖灘,看不出一絲波瀾。

父子倆其中一人,兩只眼珠不經意撇走,撇回來,難以掩飾的風吹草動。

陸建松兜裏的手機在急震,他看一眼來電人,愁情如濃霧攏在臉上,陸一卿把目光收回去,繼續專心地整理桌面。

陸建松連接了兩通電話,第三通是江彧打來的,“餵,小彧啊。”

他站在外面按下接聽,雙手焦躁不安地扶著欄桿,眼前深藍色的天際,雲層堆積在一角。

天氣不算清朗,看不到一顆星子。

這通電話沒打多久,江彧關了手機,竇米靠在陽臺門邊,看他,“……江魚。”

她聲音可憐巴巴,好像事情發生在她身上,江彧揉了下她的頭,“怎麽還不睡?”

“睡不著。”

江家的頂梁柱不在,江曼在竇米家,郝美麗開導她說道,“江醫生不會有事,這時候你要相信他啊。”兩家人都沒休息。譚叢沒打一聲招呼就來了,其實也放心不下,譚紹光應酬完,把車開進車庫,就跟黃世艷一塊來看看情況。

黃世艷披著薄棉衣,冷縮著脖子,闖進來,剛坐下手還沒烤熱,門又敲響了。

劉元芝像這樣突然大駕光臨好幾次了,郝美麗她們閨蜜圈也沒排擠人家,把人邀進來,三個女人圍坐烤手。

江曼心理素質不行,沒碰過這麽大的事,心裏慌得寢食難安,“那可是一大筆錢,好生生的怎麽就出現在我家。我當時就該提醒繼遠,少跟不三不四的人來往。那段時間有人找他吃飯,送酒塞禮的,你說我怎麽就沒提前想到……”

郝美麗:“放在誰身上都不會提前預知這一步,照你說的,啥事都歸咎到你自己的責任,除非你是神仙,能掐指一算。”

黃世艷納悶:“關鍵你家老江老實,身邊來找他喝酒的就那一個。”

江曼懂她的意思:“陸建松,他跟繼遠是大學同學。”

“對陸主任有所耳聞,”劉元芝只聽沒發表建議,半晌才覺得哪裏不對,“江醫生是普通醫務人員,根本不怕查的。”

大人在外面談事情,江彧回屋裏寫作業,譚叢啃著顆蘋果進來:“你還能學進去?”

“嗯,該幹什麽幹什麽。”江彧沒受一分影響。

竇米把譚叢拽出去,“你別打擾他學習,他看書的時候你別說話。”

“行行行,我走。”

譚叢回家睡覺去了,竇米拿來卷子,坐在江彧身邊認真地寫起來。臥室裏,他們一人占據一半的書桌,擡頭就能看見對方。客廳家長們的談話從門縫漏進來,臺燈下只有寫字聲,寫寫停停,翻動著試卷。

學校要求買的卷子多,各種高考真題,全國各地習題很雜。竇米懶得每套每年的題都買齊全,就蹭江彧的,他寫前年的卷子,她就先用去年。

不直接寫在卷子上,各自都準備演草紙,寫完對答案批改得分數,過幾天再找出來寫一遍,一套卷子在高考前反反覆覆使用。因為翻的次數多,江彧的那份最舊。

江曼回去前來叫江彧,母子倆在外頭說會話。竇米在屋裏只聽到一些,好像是江曼要回娘家,家裏沒大人,在囑咐江彧。

竇米以為江彧也要走,現在在高考沖刺覆習的節骨眼上,請一天假都肉疼,回校還要補齊進度。她不想他走。

但她是外人,江繼遠出了麻煩,他們一家人都要想辦法,如果是迫不得已必須這麽做的話,她沒有話語權,也沒辦法插手他家的事。

兩個高中生在屋裏挑燈夜讀,郝美麗做了點宵夜讓竇米端進去。一人一碗雞蛋面,還有半碗紅彤彤的草莓。

竇米把自己的煎蛋挑到他碗裏,“我不太餓,給你吃。”

江彧瞄她一眼就能把她心裏話算的清清的。

她竇米是不餓不吃的人嗎?

她那碗有辣椒,吸著鼻子,辣的吐舌頭。江彧去廚房了一趟,回來拿了盒什錦罐頭,“沒有其他的了,只有這個,你看能不能解辣。”

竇米看見有罐頭,激動地擰開蓋子,小勺子剛伸進去,又推給江彧,“我不想吃,你吃吧。”

“這不都是你平時最愛吃的,今天怎麽都不要了?”

竇米吃著面條,熱湯喝進肚裏把五臟六腑都暖的服帖帖,她有了底氣,才看向他說道:“江魚,你能不能別走,我不想你請假。”

“我不走。”

“啊?那阿姨剛才說要回你外婆家。”

“她自己回去,我留在這邊,和你們一起準備下一輪高考覆習。”

“好噢。”竇米笑了,在晚間疲勞的覆習學習中,這抹笑就像曇花花開一樣難得,她伸出小拇指,“拉鉤。”

江彧聽話地伸出手,勾住她的指頭,雖然從來沒跟誰拉過鉤許諾,因為覺得傻氣。但現在她說什麽,他就做什麽,甘之若飴。

竇米不舍得松開,就一直握著他的手,“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,誰變誰是小狗。”她道:“小狗很可愛,那就變成豬八戒吧。”

江彧也笑了,“小豬也可愛。”

他不就是這樣經常叫她。

竇米感到更開心了,剛才那一秒像是一朵曇花開,現在因他一句話,她的心裏身處寒冬卻如見到了春天。

“傻笑什麽?”江彧的手被她握著,舉在半空也不覺得小臂酸,輕一使勁,把她的小指往他的方向勾,兩人握的更牢了。

他說:“如果誰失約就和對方考不上同一所大學。”

話一出,竇米就驚嚇地捂住他嘴巴,這懲罰太毒了。她氣說道:“不行,你快收回去,懲罰就變成小狗好了。”

“你覺得是微信聊天麽,說出去了還能撤回的?”

“可以。”竇米學著老一輩封建迷信,說錯話時嘴裏呼呼兩下,拍拍木頭桌子,“好了,剛才神仙還沒有聽到。”

江彧沒見過,被她愚昧的行為逗笑了,“神仙給你說了?”

“對呀,你別不信。”竇米繼續吃面,半邊沒穿進去的拖鞋翹著,知道江彧不走了,她把雞蛋再夾回來,“江魚,你想考哪所大學?”

江彧說了四個志願,但第一志願是哪個還沒定,分數沖上去最重要,問她:“你呢?”

“我也沒想好,反正到時候有你在,我借鑒下你的志願表就好啦。”她沒有心眼,心裏話全盤托出。

兩人這是想到一塊去了,她當做不知道,什麽都沒發現,繼續吃面。

“你是喜歡南方還是北方?”

竇米說:“都喜歡,我覺得去哪裏不重要,重要的是跟誰。”

她說完,感受到江彧在看她,直到把她看的不好意思了,才聽到他笑了下,“我也覺得。”

他倆都去拿罐頭,江彧搶先一步,她看著與最愛失之交臂,他問:“你不是不吃嗎?”

“我吃。”

“那剛才?”

“還不是怕你走嗎,就把好吃的都給你了呀。”她說著,就趁虛而入地搶回罐頭,“不過你現在不走了,那都是我的。”

“好,都是你的。”他又吐出來個字,“豬。”

竇米撞他手肘,他沒防她,中間空了下,她差點跌到他懷裏。外面轟地一聲雷鳴,閃了道白光,要下雨了。

空氣裏有了淡淡的木屑香,臥室亮著白燈,桌上半碗沒吃完的面,和幾張滿意率很高的試卷,她和他待在一起,時間變得極美極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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